国民党的三个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开过之后,到南京开四届一中全时,胡汉民在广州,汪精卫在上海,均称病不出席。蒋介石于12月22日出席了当天的开幕式后,带着宋美龄飞往宁波,回奉化老家去了,说是“还乡归田,还我自由。”全会推举常务委员九人,胡汉民、汪精卫、蒋介石居前列;选任国民政府委员三十三人,蒋介石、汪精卫、胡汉民亦列排首;推举中政会常务委员三人,为蒋介石、汪精卫、胡汉民。但这三位都不到京视事。
事实上,他们谁也不甘寂寞,胡汉民在广东经营着他的阵地。而蒋介石和汪精卫继续暗中谋求结合。蒋介石飞宁波前,约汪派的陈公博、顾孟余、王法勤谈话,说:“本人甚盼汪先生能不顾一切,任此艰巨。前在沪时,曾向先生面述此意,汪太客气,希望三位再代转达。中兴本党,非汪先生莫属。”
四中全会后,组成孙科内阁,蒋、胡、汪袖手旁观,不从党的领导人方面给予支持。不仅如此,拆孙科政府的台,还是蒋汪合作的前提。蒋介石下野后,他任行政院长时的各部部长、司长们,纷纷告退,不待批准,即自行离去。财政部长宋子文辞职,把部里的档案、账簿带走;科长以上人员每人发薪三个月,遣散;未交给孙科政府分文现金,却留下债务一千万元。宋子文与江浙财团沟通,不给孙科政府以财政支持。政府税收无望,因各省自行收税,东北被日本占领,南京周围几省控制在蒋介石手中,满打满算政府每月的收入仅有六百万元,而何应钦要军费每月一千八百万元,政府行政费每月四百万元,月赤字达一千六百万元之巨。支出庞大,筹款无着,孙科一筹莫展。对日问题,是孙科政府面临的严肃、急迫的政治任务。
汪精卫和蒋介石
1931年9月18日,日本关东军发动侵略战争,武力占领东北时,蒋介石国民政府实行“不抵抗”政策,葬送了东北大好河山和三千万人民,国人口诛笔伐。由此而来的一个抗日反蒋高潮已在长城内外,乃至大江南北蓬勃兴起。蒋介石下野的原因之一,是受到了这个巨浪的强烈冲击。孙科于1931年12月17日进京,第一眼看到的是南京、上海、北平、江苏、安徽等地抗日救国赴京示威团学生万余人,在南京举行总示威。南京政府镇压学生,制造了珍珠桥惨案,但人心不服。东北方面,日本正进攻锦州。在东南,日本的大炮对着南京,风声鹤唳,一夕数惊。孙科为首的新政府不能继续走蒋介石的路,毅然修改对日“不抵抗”和依赖国联解决方针,对日取强硬抵抗态度。外交部长陈友仁发表宣言,谓本政府最急之任务即在消灭战祸,并保主权。对进攻锦州的日军取坚持积极抵抗态度。日军在上海挑衅,陈友仁提出对日绝交方针,和人民的呼声一致。孙科政府的抗日“剿共”方针,与蒋介石的只“剿共”不抗日方针相左,受到蒋介石、汪精卫的联合反对。
孙科本来早就请求蒋、汪、胡合作,并进京主持一切。除他个人恳请外,并求各方帮助疏通。但这三位均不为所动。实际大家都认为不可能出现三人合作局面。1932年1月13日,蒋介石由奉化到杭州,决定拉汪排胡。15日,邀请陈铭枢、顾孟余到澄庐寓所,请将一封亲笔信转交汪精卫。汪精卫正等着这一天,接信后,即偕陈璧君到杭州,连夜与蒋介石密谈。17日,蒋汪联名致电胡汉民请入京视事,故做愿意合作姿态。胡汉民与汪精卫有约在先:谁也不单独与蒋介石妥协,得知汪精卫违背前,已火冒三丈,哪肯入京!早在1931年底,胡汉民凭借两广地方实力派陈济棠、李宗仁、
白崇禧等的武力,自立门户,成立国民党西南执行部、西南政务委员会、西南军事委员会等组织,与中央保持半独立状态。蒋汪既然合作,胡汉民更以病未痊愈,需长期休养为由,拒绝进京共事,继续在西南与之抗衡。蒋汪合作要成定局了,才找来孙科。1月18日,孙科应蒋汪之召到杭州,蒋介石、汪精卫、孙科、张继、张静江在杭州西湖烟霞洞密商外交、财政、军事要政,并决定联袂入京。会议内容秘而不宣。会后记者问孙科会谈结果,孙科只答:“圆满,圆满。”问何时回京?答:“就去。”
同月21日,汪、蒋先后到达南京。蒋介石说他以私人资格入京赞助政府,不担任任何职务,完全以汪先生主张为主张,表露出推汪精卫入朝主政的意思。汪精卫则说自己是以中央委员的身份入京开会的,当竭力做中央委员所做之事。但是,在1月23日的紧急会议上和24日的国民党中政会特务委员会上,蒋介石、汪精卫一致把矛头指向了孙科政府,以“先行安内,方可攘外”为据,力主对日妥协;批评陈友仁等人对日绝交主张是“只凭一时之快意,不顾国家永久利害”的“孤注一掷”行为。蒋介石认为绝交的下一步就是宣战,如果对日宣战,三天就可以亡国。汪精卫与蒋介石在外交上从来没有分歧,此时更配合默契。孙科把“神”请了回来,唯一的一项属于自己的新政策不能推行,奉陪下去毫无意义,14日,陈友仁先辞职,次日孙科辞职,把南京政府交给蒋介石和汪精卫。这正是他们二人所需要的。
据闻:汪精卫曾派陈璧君出面与蒋介石密谈,提出入京后两人上台,应出于互相推重。汪亦曾表示:“誓不一人单独入京”。蒋汪之间已定共主南京政府之策,入京时的表白非由衷之言。1932年1月28日,十九路军淞沪抗战揭幕之日,蒋介石先把汪精卫推上台,那天,他主持国民党中政会,决议准行政院长孙科辞职,选任汪精卫为行政院长。还决定成立军事委员会,统管全国军事。1月30日迁都洛阳。2月6日,军事委员会正式成立。3月4日,汪精卫主持国民党四届二中全会,决定设军事委员会委员长。但是否由蒋介石担任,颇有争议。蒋介石躲在南京不出席会议,等着汪精卫去安排。汪精卫对国民党中央要员们左说右劝,勉强说通。最后,在3月6日中政会上通过,8日国民政府特任蒋介石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,并兼任参谋总长。此后的国民政府,汪精卫掌行政,蒋介石掌军事;国民党中央由蒋、汪共掌。
汪精卫说他在对日外交上与蒋介石无分歧,这是实话。但他在反蒋时对党务、内政提出过主张。有些早就放弃了。如:关于党的法统,宁汉合流过程中和“护党救国”运动时,是汪精卫的一张王牌,扩大会议时扔了,不必要求他此次上台再去强调。扩大会议、非常会议期间,他反对蒋介石独裁,大喊大叫要民主政治,在他进了政府之后,似乎应当有所行动,但却被他忘得无影无踪。远的不说,宁粤和平会议上,粤方代表提出的《中央政制改革案》中有一条:使政治民主化,其中措施之一,是每年或两年由国民政府召集一次国民代表会议,国民代表会议得选举立法、监察委员之半数。国民党四届一中全会在政治体制改革中本其精神,规定立法委员、监察委员各半数由法定人民团体选举产生。尽管它并非真正的人民民主,如其实施也算汪精卫没忘记他在野时的那些民主诺言,可是蒋汪联合政府并不曾实地去做,而且,没有多久,即1932年年底修改国民政府组织法的时候,干脆把这些规定删掉了。难怪邓演达说汪精卫除了反蒋拥蒋之外另无主张。原来那些吸引人的主张、漂亮的口号,都是些装饰物。
汪精卫这次与蒋介石合作得到了高官、地位和权力;但丧失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。这第一步就丢了政治人格,随之而来的还要丢朋友。有的人原先对汪精卫很崇拜,把他看作可以信赖的政治领袖,几次跟着他反蒋。当看到汪精卫进京同蒋介石合作所做所为,便认识到,汪精卫反对专制独裁高唱政治民主,都是假的。他们骂汪精卫是软骨头、伪君子。武汉国民政府时期,先任第四军军长、后任二方面军总指挥的张发奎,在“七·一五”以后,没少为汪精卫卖力气,打了不少仗,损兵折将,在所不惜,是汪精卫的忠实追随者。汪精卫自上海和会期间住进医院,一直不出来,张发奎去见他,陈璧君介绍他的病情时,说得很严重。两天后,有人告诉张发奎,汪精卫去了杭州,他无论如何不相信。当天晚报出版,报道了蒋介石从奉化、汪精卫从上海到杭州会晤的消息,张发奎如梦方醒,大呼受骗上当。蒋汪合作当年,张发奎去了德国。抗战胜利后,张发奎主持华南战区受降工作,并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广州行营主任。汪精卫投降日本在南京建立伪政权后,陈璧君插手广东,任伪政权“广东政治指导员”,作为“中央”代表,坐镇广东。她不仅经营权力,而且搜刮大批钱财。张发奎接收广州时,对汉奸陈璧君的家进行搜捕,丝毫不客气。由此可见汪精卫在张发奎心目中的位置。汪精卫的追随者固然因受其愚弄而愤慨;其他反蒋人士对汪精卫的出尔反尔,投机善变也非常厌恶。公开骂汪精卫的不止邓演达。
日本打进中国,占领了东三省,并向南进犯。1932年3月在东北制造一个傀儡组织,名曰“满洲国”。这个时间,恰在蒋汪联袂入京,以国民党中央常委、中政会常委身份议决国事之后,汪精卫任行政院院长、蒋介石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之间。全国人民无不认为,政府应组织抗日。蒋介石却说“攘外必先安内”。汪精卫则说,对日本“一面抵抗,一面交涉”。蒋介石的方针包含对内对外,汪精卫说的是对日政策,是保证实现“先安内后攘外”方针的补充办法,是专门解决国民政府集中军事力量“安内”期间,对待日本侵略问题的政策。两者精神相通,归宿是一个。
“攘外必先安内”是蒋介石的一贯主张,但不是蒋介石的发明,早为历代封建统治者所利用。如:宋高宗赵构面对金的威胁和连绵的农民起义,认为“腹心之患深可忧,不先去之,无以立国。内寇不除,何以攘外”,宁可对金称臣,而从前线召回岳飞镇压农民军。清朝晚期,既遭遇外国帝国主义侵略,又受到国内此伏彼起的人民反帝反封建斗争的打击,慈禧把仇恨和进攻的目标集中在人民身上,以致发展到“借师助剿”、“宁赠友邦,不予家奴”的地步。蒋介石称道说:“古人所谓攘外必先安内,乃至当不移颠扑不破的真理”,是“立国的一个信条。”他以明朝亡于农民战争的教训训导部下,1932年6月,在庐山“五省剿匪会议”上说:“现在我们的国情,同明朝的情形差不多一样,所以我们要以明朝为前车之鉴。只要把国内的匪剿清,使全国团结一致,无论倭寇怎样侵略,我们也能稳固自强。否则只好重演一次明朝亡国的故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