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学良生涯里,有三个“三六”。一个是“一九三六”,他在这一年发动西安事变,挟蒋抗日,“把天捅了个窟窿”。另一个“三六”,划开他一生两段。他在回忆录中说:“我的事情只到三十六岁,以后就没有了。”
西安事变后,张学良遭监禁,从浙江奉化开始,先后移监于安徽黄山,江西萍乡,湖南的郴州、沅陵,贵州的修文、开阳、桐梓和四川的重庆,辗转流离,终于1946年11月2日被转至台湾,幽禁于新竹县竹东镇井上温泉。
张学良这天日记说:“今日迁移,但余始终不知去向何处。早六点一刻,由重庆白市驿机场起飞……八点四十分抵武昌徐家珊机场加油,十二点一刻抵台北松山机场,余始知是到台湾……下午二点一刻由台北乘汽车动身,约五点半抵新竹,宿于招待所。”
其时,张学良生涯中出现第三个“三六”——伴随他的赵一荻当年三十六岁。贵州之前的张学良,绝对孤寂。从贵州始,著名的赵家四小姐追随到他身边,陪伴寂寞英雄。
张、赵由此开始了他们台湾幽禁阶段的早期生活。《张学良与赵一荻的清泉幽禁岁月1946-1960》一书中,有两幅相邻的照片。一幅是张学良在窗前读书,另一幅是赵一荻在用缝纫机缝制衣物。这段时间里的记事簿、日记、信函、口述、照片……成为后人研究张学良的珍贵史料。
张学良被幽禁后,读书不辍,并有了研究明史的想法,且兴味日浓,不时托人从外面买书,还列出书单,请
毛人凤帮助寻购。据说
宋美龄得知
张学良的治史兴趣后,专门请了一位明史专家,到张学良的山中居所,行“伴读”之责。宋美龄还曾托信差转送给张学良大量家书。
1955年初,张学良感受到一种入台以后前所未有的寒冷。是年春,
赵一荻因咽部出问题,不得不动手术。是年夏,她开始连续尿血,发烧时体温高至39.5摄氏度,四肢冰冷,颤抖,被送到台北中心诊所,检查结论是膀胱炎或肾盂肾炎。赵一荻为此住院两月之久,张学良一人待在井上温泉,开始了“两地书”。
当时的台北和井上之间,未通公路,音问不便。赵一荻托人带回的信,不能及时送达。中秋前后,张学良的一封信断续写了三天。10月15日,赵一荻出院回家,张学良手中积累了她写自医院的近三十封信。张学良的日记里,记录了赵一荻病体逐渐好转的过程。女主人回家了,他们与世隔绝、朝夕相伴的山居岁月继续绵延。
不知何人为张学良和赵一荻留下了他们在书房的多幅照片。自然光,构图工稳,
人物闲适,气氛静谧。照片上的赵一荻,背后排列着大量藏书。那是她漫长伴读岁月的证明。其中一幅文字说明是:“赵一荻也老了,看书时也离不开老花眼镜了。”
这类图片数量之多,支撑起“张学良台湾幽禁期间读书影像”专章,给人手不释卷的强烈印象。这一章,是他隐居生活中大量阅读的实况记录。每年元旦,张学良都会启用一个新日记本,写上当年的读书计划,一本本读来。有时在室内,借助桌面一个斜面支架阅读,时常在室外,阳光下,或端坐于石凳、石阶,或仰卧于躺椅,单手持卷,读到入神。
随着时光延伸,当年少帅山中渐老。视力衰退,眼疾困扰,读书越来越不易。从照片看,张学良伏案的姿势越来越低,眼睛离纸面的距离越来越近。是光线原因吗?专题照片里,室外读书的场景多于室内。书上说:“散步时带著书,走累了,坐下看一会儿书。这是张学良的习惯。”